有人说,一个县城,建个博物馆没啥引人注目的,怎么还能冠以二字,这不有些托大了吗?就像一些地方的宾馆,几十间房,设施简陋,牌子却大得很,这确实是一种不好的文化现象,体现出如今一些人急功利心情浮躁求取虚名的心态。但我们有理由说,位于湄潭的茶工业博物馆却是当得起这个名号的。不信,你百度一下茶工业博物馆,无一例外都指向湄潭。这也罢了,你还得实地参观一下,已证所言非虚。
我们还是根据资料枯燥地罗列一下。茶工业博物馆既有综合陈列室,也有茶工业机具馆,红茶精制绿茶初制绿茶精制机修等子馆和车间展厅,另外还建有品茶室。馆内展陈以场景复原陈列为主,原貌保存了贵州省湄潭茶场制茶工厂原有红绿茶初制精制红茶萎调等车间场景,其两套木质红茶生线保存完整,世界唯一。另外,还展陈了自湄潭茶场永兴分场制茶工厂羊艾茶场制茶工厂等的茶叶加工机具。
怎么样?它腹藏着的这些内容,说是内规模最大文献资料和实物展陈最全的茶工业博物馆,不算是夸大了吧?
长期以,湄潭在大力发展茶叶经济富民强县的同时,始终高度重视茶文化遗资源的挖掘整理保护和展示工作。2013年,在原湄潭茶场制茶工厂旧址上建立了贵州茶工业博物馆。自开馆以,这座记录和反映了贵州乃至现代茶叶发展历程的博物馆引起了内外嘉宾及内茶文化研究者的瞩目。2018·贵州际茶文化节暨茶业博览会在湄潭县举办期间,湄潭县荣获际茶文化研究会授予的茶工业博物馆称号,至此,原贵州茶工业博物馆正式更名为茶工业博物馆。
走进博物馆,一股沧桑的气息扑面而。为更好地还原历史,这里并没有如人们想象的那样另起高楼,占地若干,在规模气势上迎合一个博字。房屋是遗留下的几十年前砖混结构的老屋,经过必要的修缮,既节约了资金,又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原貌。更重要的是,用这样的房屋作为博物馆,人们行走其间,闻到老旧笨重的机具散发出的陈旧气味,就似乎回到了那个半工业化的年代一筐又一筐的茶青源源不断地运进,机器轰鸣,人们穿梭忙碌的身影把茶香撞得到处乱飞,飞过了湖面,越过了湄江,把一个县城都镀上了一层隐隐芳香。
这些机具,用如今的眼光看,当然已经十分落后。它们身形庞大,操作不易。工人须得沿着梯子爬上高高的架子。机具大多是铁木结构,半机械化。在茶叶制作期间,工人必须得高度关注,温度的高低时间的长短茶叶的揉捻,估计要花上较长的时间才能大体掌握。但在那个年代,有了这样的加工机具和技术已属不易。那时湄潭民间还是延续着千百年的手工制茶方式,成规模的茶叶加工坊更是极少。
那两套保存完整的木质红茶生线,堪称镇馆之宝。这是目前世界上仅存的同类型设备,木质的结构,能最大化保留茶叶的原始韵味,天然雕饰,这不就是如今人们念念不忘的原生态理念吗?
人们的追求总是有些奇特。当生力不足的时候,人们为满山遍野的茶叶而发愁,仅靠双手采摘加工,何时是个头呢?于是在这种背景下,人们积极研发茶机具代替人手,茶叶量得以几十倍上百倍地增加。而到了现代化工艺高度发达的今天,人们却又想着回归,手工制茶得到前所未有的推广和重视,强调对一双手的信赖。就像一个时候食物不足吃野菜吃到吐的人,在生活水大幅提高的今天,他又想着吃出健康,吃到纯天然绿色食品,于是又返回去吃现代人视为珍宝的各种野菜。
这其实是不矛盾的,我们现在已经有足够的条件获得更多,从大自然走,当然也能回到大自然去。新世纪已,每年都要举办的手工制茶大赛,正是人们对纯净生活的渴望和追求。但从另一个方面看,正是古老的茶机具,催生了这样一些事物和现象。
从一个展厅进入另一个展厅,墙上张贴着茶史茶事茶人的简介,茶界先贤们依然在守护着陪伴他们一生的伙伴,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参观者,似乎要把那个年代的信息隔空传。茶机具们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行走其间,脚步声也似乎变得苍老起。它们静默无言,曾经火热的躯体已经完全冷却,不会再有重新被启用的可能。而那些经历过的惊涛骇浪,那些异香扑鼻的岁月,我们依然可以在它斑驳锈蚀的外壳上找到。
也许是为了和不断沉淀的时间相应和,博物馆内除了十分幽静,还特别阴凉,在大热天进入其,体感立刻比外面低上好几度。尤其是室内,得益于茶机具们的调和,更是凉爽无比。我有些羡慕在茶博馆上班的人们,身在这样一处幽谧之处,正好验证自己的一颗心,在经过反复淘洗之后,还存在怎样一些顽迹,还需要进行怎样的打理。
研究湄潭茶文化的专家,把办公桌搬到二楼,在一片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工作。一旦文思堵塞,难以为继,那就进入到展厅看看,这些面无表情的伙计,或许就会给他点明下一步该怎么落脚,下一行文字该上浮,还是下沉。
茶博馆每年都要接待无数的参观者,一年一度的茶博会,县内重大文旅活动,这里都是参观旅游的必选地点。其他时间,慕名而的外地旅游团队自全各地的茶文化专家考察组 学校学生等源源不断地叩访。经过无数次讲解,讲解员们早就把一应史实烂熟于胸。她们笑靥如花,衣袂飘飘,用青春活力挤掉过于厚重抑或有些沉重的历史印记,语音像连绵不绝的琴声,在这个静寂的里流淌。
不好看,这是大多数游客的第一印象。
确实,房子不好看,低矮的身形,似乎应该存在于好几个世纪前。瓦檐上春缀满落花,秋铺满黄叶,一天天一年年,永远是一副毫不起眼的模样。
室内不好看。虽然有了防腐措施,一些茶机具还是显出明显的锈迹。尤其在灯光的映照下,它们表情生冷,像才从深海打捞上的几个世纪以前的沉船,被岁月冲刷的痕迹,怎么也掩饰不了。
落不好看。既无回廊长亭,也无奇花异草,更无假山秀石。固执的青苔慢慢爬上路面,攀上墙壁,令人想起遥远的乡村那些久无人居的农家。只有树木在挥洒浓阴,或者在风雨的挑唆下,或矜持或愤怒地舞上一段。
但是,你需要知道,你这里寻求的是什么。
如果你喜欢明艳的色调,招摇的山水,花样繁多的现代娱乐设施,以及被食色包装的红男绿女,这里确实没有。它是一个浑身缀满补丁的老人,发色灰白得如同被薄云筛过的月光。每一个补丁,只有特定的人才能获取朴拙的形状,感知粗重的气息。
一种文化的形成,很大程度决定于它的根在何处。在这个基础上,我们才能有挥谈的资本,形成系统理论,建立起巍峨大厦,从而影响一个地方的文化建设和经济建设。外表光鲜而内涵苍白的事物已经够多了,就像一本书,包装得十分漂亮,但内文浅薄,甚至存在逻辑错误,语法错误,这样的书只好作为引火的废纸。茶工业博物馆则是一本书页有可能破损,封面满布灰尘的书。但一经翻阅,我们会欣喜地发现,一行行文字像退潮后遗留的珍珠,像月落后满天的星光,像秋后仍顽强停留树梢的绿叶,尤其如人意料的是还保存着厚实完备的封底。从这本书里,我们得以窥见一片茶叶从过去飘的痕迹,一群茶人在风雨里跋涉的足印。茶机具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但它的昭示意义,它的存在价值,已不能仅仅从外表是否好看去定义了。它们收敛起光华,屏蔽了体温,藏着满腹话语,就等有缘人聆听,发现,用第六感接通心脉。
倒是门前的杨柳湖,却显出些许秀色。湖不大,十亩左右,顽强的水草日夜乱爬,把湖面切割成几个区域,使得湖面像一块跌坏的镜子。岸边垂柳成行,扭腰弄姿,不断地向游人抛着媚眼。路上青草疯长,铺满了路面,把钓鱼人的鞋底擦得一尘不染,迅速把他们过的痕迹一笔抹掉。而钓者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在意是否有鱼上钩,倒十分在乎一缕风到驱退暑热的爽意。他们懒散地对着湖面,偶尔望望不远处那一排毫不引人注目的房屋,又收回眼光,入定一般垂钓。
柳丝编织完春天,承接完盛夏的惊雷猛雨,等待秋天高举蘸着凉寒的梳子扑。不过它毫不在意,早就惯了四季的温情和冷漠。
深夜的残月,挣脱云层的牵扯,向这毫无声息的落洒下一帘浑浊的月光。虫蟊在草丛弹唱,曲调枯燥而单一,但屋内沉静礼貌的听众,还是从听出了沉落起伏的意味。
墙外的玉兰花树终于站得比墙还高了,探头探脑,打量一直就想一窥究竟的墙内,到底安排着怎样的故事情节;门吱呀一声打开,进出的人脸色静,像无风的杨柳湖面波澜不惊。
低矮的房屋木讷得如田地间劳作的衰老农夫,就着昏蒙的月光,你能否听见一声浊重的呛咳,惊醒了沉睡的路灯?
审核邹杰
源微美湄潭
编辑李京湄 何祖嘉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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